到底是奢求。

  她站在病床前,眼眶紅的厲害,眼淚無聲的順著臉頰淌落下來,砸落在手背上。

  陳東鐸攬過她的肩,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。

  她小聲嗚咽著,眼淚浸透了他襯衫的布料。

  她嗓音哽咽,顫的厲害,“東哥,我沒有媽媽了。”

  這次徹底沒有了媽媽。

  陳東鐸緊緊地箍著她顫抖的雙肩,她的小聲嗚咽,像是在往他的心上釘釘子,痛意彌漫。

  她疼,他比她更疼。

  馮瑞芳走的很安靜。

  這次葬禮,只有幾個至交在場。

  只是這一次,與上次不同的是,陸可為,於佳薇和於佳航三兄妹都在。

  三人站在棺木的左側,一一還禮。

  謝雪桐尚且在孕初期,她卻也在靈前守了一整夜。

  馮瑞芳是陸可為的媽媽,就是她的媽媽。

  雖未能開口在生前喊她一聲媽媽,卻也願送她走上沒有遺憾的黃泉路。

  “媽媽,我愛陸可為,謝謝您把他帶到這個世上……最後……為我媽媽給您說一聲對不起,真的……對不起。”

  眼淚滾落,在抬眸的瞬間,她把眼角的淚痕擦去。

  她主動坐在正台前,負責為長明燈裡添蠟油。

  腕部的衣袖散落下來,露出來手腕內側的細嫩皮膚。

  這邊有一片燒傷。

  站在一旁,手臂上還纏了一條白布的瑞瑞歪了歪頭,“小姨媽,你這裡疼嗎?”

  謝雪桐稍稍頓了下。

  她抿了抿唇,“不疼了。”

  她沒有遮掩。

  她已經可以坦然去面對了。

  謝綰綰也參加了馮瑞芳的葬禮。

  她在墓碑前磕了三個頭。

  為她自己,也為媽媽叩罪。

  她也在早兩年前,就從R國回來了。

  她考取了大學,除了仍然不能有劇烈運動之外,她成為了和別人一樣的正常人。

  正常生活,正常交友,乃至於正常戀愛。

  離開墓園的時候,遠遠地,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
  “是你!”

  謝綰綰的眼神裡有驚訝。

  這個女人,就是在她R國來看她的那個孕婦,在醫院裡陪過她心裡最孤寂的那段時光的人。

  宋青蘿溫婉的笑,“是我。”

  謝綰綰看見她牽著的小男孩。

  “這是你兒子嗎?”

  宋青蘿:“嗯,你可以抱抱他。”

  謝綰綰蹲下來,摸了摸小男孩柔軟的頭發,“我上次見你的時候,你還在你媽媽的肚子裡面呢!你都長這麼大啦。”

  小男孩笑的很靦腆,主動和她握手,“阿姨好。”

  謝綰綰笑的眼睛彎了起來,和他伸出來的手握了握,“我們第一次見面,阿姨請你吃大餐吧。”

  小男孩扭頭看了一眼宋青蘿。

  宋青蘿含笑點頭。

  緣分,總是在不經意的拐角處相遇。

  她抬頭看向天空。

  她那個時候不理解,他為什麼會簽訂遺體捐贈協議,又為何會讓把他的眼角膜,把他沒有損壞的髒器移植捐獻給別人。

  她現在理解了。

  他想用他的眼睛看她,用他的心去感受她。

  他離開了,卻又沒有離開。

  宋青蘿抬手揩下眼角一滴濕涼的淚。

  馮戟,若有來生,我們再早點在一起吧。

  如果你還能記得我的話。

  ………

  這一年,過年聚會的時候,於佳薇叫人都來了長島。

  外面飄著點雪花,於佳薇來給蕭禹庭開門,看他後面沒跟著人。

  “樂樂姐呢?”

  蕭禹庭說:“她今晚值班,等到交接之後再來。”

  一個小時後,和楊樂卿一起來的,還有同院的方柏軒。

  楊樂卿算是方柏軒的學姐。

  於佳薇迎人進來,“方醫生,你這鼻子真靈啊。”

  方柏軒把大衣掛在衣架上,兩只手抬了抬禮盒,“於妹妹,我是來送禮的,拿我的手軟,以後就別硬給我塞對像了。”

  今天的大廚是陸可為,謝雪桐就像只辛勤的小蜜蜂一樣在廚房裡忙來飛去。

  陸可為無可奈何,“你去陪瑞瑞玩兒吧。”

  “不,我想給你打下手,有阿航和嫣然在陪小孩。”

  陸可為看著經由謝雪桐“打下手”一片亂的料理台,走到一旁,“我切個果盤吧。”

  謝雪桐這才端著果盤出來了。

  “青蘿姐姐!”謝雪桐一出來就把果盤塞給了宋青蘿,“麻煩你給小星回他們端過去,我進去幫忙啦。”

  宋青蘿看謝雪桐轉身,叮囑了一聲:“你慢點。”

  雪寶也跟在謝雪桐身後,偎著她又進了廚房。

  人都到齊了。

  門鈴又響了起來。

  楊樂卿正在和面包餃子,就叫蕭良去開門。

  門打開,蕭良愣了下。

  門外站著的,鬢發和圍巾上,都染上了一層飄雪的霜白。

  蔣悅把圍巾拉下來,“不請我進去麼?”

  蕭良讓開門口的位置。

  玄關燈光明亮,灑在蕭良英俊的面龐上。

  他看到了蔣悅身後拉著的行李箱。

  “你……剛回來?”

  “嗯。”

  蔣悅忽然松開了拉杆箱,雙臂伸出,主動抱住了蕭良。

  “我不說,你就真不挽留我麼?”

  蕭良垂落身側的手,滯頓片刻,才緩緩地抬起,摟住了蔣悅的背。

  他嗓音艱澀,心口有一陣深深地悸動,“這次……住幾天?”

  “我不走了,”蔣悅說,“我辭職了,蕭良。”

  蕭良忽然一震。

  蔣悅說:“我沒收入了,我以後就是個窮光蛋了。”

  蕭良想都沒想脫口說:“我養你。”

  蔣悅眼眶裡含淚,哽咽道:“傻子。”

  似說他,也似說她自己。

  兜兜轉轉。

  她拗不過蕭良。

  最後還是她先低頭了。

  客廳內,小酥酥正在揉面團,捏出來的東西七扭八扭不成樣子,好醜。

  再看一眼星回捏的豪華坦克車,就更嫌棄自己的了。

  她湊過來,“哥哥,你看媽媽在那裡!”

  小星回抬頭循著看了一眼,再低頭,面前的坦克車就不見了,落在了酥酥的手裡。

  小酥酥把坦克車拿在手裡:“是我的!”

  小星回:“……”

  玻璃門外,於佳薇抱著雪球,和陳東鐸並肩而站。

  “你送我的時候還是小小一只,現在被蕭大哥養成這麼胖了。”

  “喵嗚~”

  雪球喵叫了一聲,從於佳薇的懷裡跳下來,從玻璃門開合之間又鑽進了房間裡。

  長島外的小花園內。

  靜謐的夜色裡,仿佛能聽到雪落下的聲音。

  陳東鐸握住她的手,十指相扣。

  “薇薇,新年快樂。”

  於佳薇側頭凝望他,瞳仁裡只有他,“東哥,新年快樂。”

  余生,我們一路慢慢走。